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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雪山记忆

塞北雪山记忆 我是1997年第一次在北京附近滑雪的。此前的1987年,我在吉林松花湖国家队训练基地穿上雪板出溜了几米,那个不算。97年我是乘坐一辆大巴去的塞北,车上一面黑汉子热情洋溢地说:我姓郭名敬字大侠……足足坐了七小时的车,开进河北崇礼县的一个山沟里,路上很多老乡坐在太阳地儿里看着我们的车疾驰而过。郭敬说,这儿太穷了,老乡烧不起煤,整个冬天就在外面晒太阳取暖。这边我很小的时候就来过,确实穷得叮当响。因为这里往北就是一马平川的锡林郭勒大草原,假想敌前苏联机械化步兵10小时就能从蒙古边界推进过来。从地形战略学考虑,只有把阻击线安排在张家口一带的山峦中。所以,历年三线工程早已把群山掏空,修建了大量工事。而建国以来国家在这里几乎没有任何投入,反正投了白投一打起来也是炮灰。加之这里气候严酷,降水少土质差,除了土豆莜麦别的基本不长,你说老百姓的日子还有个好?胡思乱想着目的地已在眼前——没有索道,没有雪具房,没有餐厅热水,只见一蒙古包,伫立在山坡前,里面冷风飕飕黑水遍地。大家换了雪具,坐上一辆报废模样的中巴上山,车子发出蛮牛一般的声音在风雪中奋力向前。车上一干瘦老汉身穿旧运动服,热情洋溢地说:我叫赵石陆,是你们的教练。欢迎来塞北滑雪。我给大家朗诵一首我写的小诗吧……北国寒冬雪连天,冰雪健儿意志坚……大家一齐鼓掌,戴着厚厚手套的巴掌拍起来发出“扑扑”的响声。我在塞北认识了好多有意思的人。郭敬塞北滑雪场的老板郭敬当过兵,在北海开发过房地产,号称也干过带着一车兵在银滩砸夜总会的壮举。但是从整体气质看,老郭不像个做大生意的,他更像是个包工头,一年四季穿着夹克衫夹着个手包,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每天可怜兮兮地跟在甲方屁股后面要帐那种。老郭挺不容易的,当初这里没水没电没路,是老郭像个土拨鼠一点一点拱出来的。最惨的时候,老郭给我打电话说:我手里就只剩一点老邮票了,你看能不能找人淘换点钱?老郭穷归穷,有时候还挺仗义。记得有一年冬天他问我怎么老不来滑雪了,我说没钱了。老郭沉吟片刻,说:要不这周末你帮我带一个团上去,就算导游,不收你钱了。最近有合作的意大利人作了评价:郭,你就是崇礼的毛泽东……洋人还真不是乱戴高帽,以前这里是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打老郭办滑雪场开始,手机信号有了,省里出钱铺了路。(河北旅游局号称要打三张牌——承德皇家陵园游/北戴河海滨游/塞北滑雪游)从前喜鹊梁的老百姓找不开一张5元的票子,现在村民穿着假THE NORTH FACE整个冬天在雪场干活,更有在雪具店上班的农家子弟,滑行技术好得一塌糊涂,气得我干瞪眼。黑队有一年冬天,我在白桦山庄看见一个相貌不凡的家伙,目光锐利如鹰,光头锃亮如灯,举手投足间有英雄气,不禁心生结交之意。问老郭方知,此人乃大名鼎鼎的“切大队”总舵主,ID“黑道人物”,江湖人称“黑队”的便是。老郭于是介绍我们认识,感觉很是对路。我急着当晚赶回去录像,便搭黑队的车返京,聊起来方知切大队春节要去阿尔山远征,此来塞北专为练习滑雪技术。黑队与我同岁,工科毕业。他是真正的越野专家,与交通部联合编制过“中国道路分级标准”。他开车跑遍中国,上山越谷如履平地,而我是个半吊子的户外迷,一路攀谈甚欢相见恨晚。黑队为人谦和古道热肠,后来还为我拍摄自驾车节目专门组织过一个车队去老掌沟……此是后话,按下不表。黑队身体瘦高,表情冷峻,在北京偶尔开一辆老式BMW7,白色的,典型日本黑帮老大车。不开口说话时,他的冷冷目光令人不寒而栗,所以“黑道人物”这个ID太准确了。丹丹要说我的滑雪技术,真是乏善可陈,但要说起我的教练,无人胆敢小觑。从最早的武警总教头赵石陆、八一队总教头老袁,到中国第一个滑雪冠军、体委冰雪处处长老单,都曾做过我的教练且分文不取。而其中和我关系最好的,是中国第一个雪上项目世界冠军郭丹丹。丹丹是辽宁盘锦人,以前练体操,后来国际雪联开设了自由式滑雪项目,这简直就是专门给中国人设的,否则速降什么的20年内中国人想拿奖基本没戏。丹丹12岁改滑雪,14岁获全国冠军15岁获亚洲冠军16岁就将世界冠军拿下。那年塞北雪场有比赛,我在山上帮忙,看见一个个子不高眉目清秀的女孩子拿着一捆运动员身上背的号码布,踩着一副两尺多长的特别短的雪板滑向起点,路上号码布掉了几块,我连忙拣起来追上去,就这么认识了丹丹。丹丹满嘴东北话,也有着东北女孩特有的梗直泼辣。后来我们混熟了,她告诉我,练自由式滑雪可不是一般的惊险,好多次是一落地直接昏迷给抬下去的。她还说,以前她刚练的时候有成绩好的运动员欺负她,直到她得了全国冠军,那人屈居亚军,站在领奖上,丹丹对她说,从今天起,我每年都会站在这里,这儿没你什么事了。丹丹当时任塞北滑雪学校首席教练,成天呆在山上,没吃没喝的很是可怜。虽然是世界冠军,可完全是小孩心思。记得我每次上雪场都带一堆零食给她。有一次我没有去,还托女侠流苏买吃的带去。丹丹去年生了宝宝,现在在家相夫教子了。在塞北滑雪的十年间,我还认识了很多神头鬼脸的家伙,比如会漂移侧滑,彻底影响了我驾驶理念的业余赛车手黎先生;北京滑翔伞大玩家,经常在黄金海岸翡翠岛出没的朱先生;滑雪滑成了股东的民间高手马良等等。这些家伙无一例外地热情洋溢,活得兴高采烈像孩子一样。说起马良和我,简直就是古文《学弈》中俩孩子的现代演示版。我们差不多是同时去的塞北,都是以前没接触过滑雪的普通人,从师于“通国之善弈者”,可是马良“专心致志,惟弈秋之为听”,几年过去了,丫成为了北京市民滑雪大塞冠军、有执照的滑雪教练,还把城里的买卖卖了,当上了塞北雪场的股东。这是我见过的烧的最邪乎的发烧友。丫现在整个冬天呆在山上,使着一副得奖得来的沃克P60雪板(相当于开着奔驰S级),穿着中国滑雪学校的校服,牛掰得不行。我呢,“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当然惦记的不是大鸟,是美女。我经常自告奋勇地教新手美眉,耽误了好多时间,结果多年过去了还在初级圈里混。这种情形直到有一次我在南山受了刺激才得到改变。那次我大着脑袋上了南山滑梯一样又窄又陡的高级道,结果“摔得像轮子一样”(这是北京台新闻主播谭江海的生动描述),这时疾驰过来一个工作人员,说:先生您的技术不适合这条雪道,请从边上走下去吧。知耻而后勇,后胖压塌炕。从此我开始刻苦训练。当然,偶尔还是偷偷懒,坐在木头长凳上,沐浴着冬日阳光喝点啤酒,那个感觉,叫一个爽!除了在零下20度喝啤酒,还有一大爽,就是拉野屎。虽然听起来有点糙,可是没试过的人是绝对体会不了那种乐趣的。你想,蹲在白桦林边,俯瞰喜鹊梁的群山,空气清冽,林涛阵阵,烦恼尽去,思如泉涌……有一次我好说歹说叫了一哥们去体验,下来他说:感觉是不错,就是……我这裤子穿上半个小时了怎么感觉还跟什么都没穿似的?冻透了。我的朋友方卉姐姐的老公评价我“是一玩设备的”,那意思大家都明白吧。(其实方卉姐姐也差不多,那次去打保龄球,姐姐拎着自个的球鞋就来了,一派大师像,结果出手球就掉沟里了,感情也是吓唬人的。)我的装备添置癖是从雪服开始的,前后共置办了4套,有大鸡、所罗门、哥伦比亚、EAGAL等。不知为什么,穿些日子我就觉得哪不合适了,就要求我的朋友无与伦比先生收购我的雪服。无与伦比说:这样吧,咱们打麻将,你要输了了呢,不用给钱,拿雪服顶帐;你要赢了呢,就把雪服送我,相当于我买的,好不好?我一听觉得不错,欣然同意。可是后来感觉好象还是……哪里不对吧?我逻辑不大好数学比较糟,聪明的你们帮我琢磨一下,亦或这就是传说中的“双赢”?还是我吃亏了呢?这么着几套雪服都出手了,无与伦比说他要开一个“著名业余滑雪爱好者猪八牛二手雪服专卖店”。现在我穿的是HALTI,是芬兰国家滑雪队专用服装,具有独门的DRYMAX专利技术,但在国内没什么人知道。有一次在吉林北大湖,一个阿通雪板的代理商识货,指着我的衣服说:哇,北欧大牌!我的虚荣心大大的满足了一把。雪具呢以前也是乱用,后来接触了大头板,便于掌握carving技术,就在04年买了副220的板子,中级水平吧,和我技术相配。有时候我看着这套家伙事儿——沃克的板、马克的固定器、泰克的鞋……“这大英帝国的香烟日本的白面儿,两大强国伺候着我一人儿,这福气还小吗……”《茶馆》的台词脱口而出。至于帽子、手套、面罩、眼镜、排汗内衣……就不细说了,反正挺全乎的。没办法,玩设备的嘛。我盼着有钱有闲了能去欧洲滑趟雪,听说在阿尔卑斯山有几千条雪道,人们可以乘坐直升飞机到达山顶悠然下滑,滑上一两个小时,到路边咖啡屋坐一会,再滑一两个小时,到木屋蒸个桑拿……这样一天滑上一趟,很轻松。我喜欢天然雪,这是我不辞辛苦奔赴塞北的最主要原因。我去过怀北、南山、石京龙等场子,一看凋敝的北方褐黄色原野上赫然堆砌起一条白道子,就感觉是在吃鸡蛋粉和蟹腿棒。为了在真正的雪地滑雪,我宁可来回坐上八个小时的车,宁可在电视也没有的空气污浊的小屋睡上一宿,宁可八九个人挤在破吉普里到山顶,宁可在冰冷的餐厅吃永远没有变化的农家饭。在苦苦奋斗了十年后,郭敬终于苦尽甜来了。全球最大的高山索道制造商看中了群山环抱的喜鹊梁,打算分批投资数个亿,用十年时间把这里建成亚洲最大的滑雪度假中心。老郭作为这片土地的早期承租者,持有了合资企业的相应股份并出任副董事长。年初我到塞北,国内首条具有巨大运力的高速索道正在调试,封闭的黑色吊篮怪兽般蹲踞在一旁,忙碌的意大利人用仅有的几句中国话和我们打着招呼。塞北滑雪场,虽然现在看起来是那么破败那么不尽人意,虽然她的周围崛起了很多承诺提供名牌雪具和欧洲教练的新雪场,但我还是对这里怀着深深的感情。我永远记得十年前她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了滑雪的乐趣,那种在大自然中强劲的速度感,驭风长啸人莫与毒的内心体验,独步天下舍我其谁的嚣张气焰,是始终让我迷恋的运动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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