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吃 XX 食物」可以治愈「XX 病」的谣言层出不穷。张悟本「绿豆治百病」之论早已尘埃落地，最近又冒出许多诸如「吃苦瓜、秋葵治愈糖尿病」的说法。追本溯源，这与根植在人们心中的「食疗」信仰密不可分。所谓「是药三分毒」，在面对疾病威胁时，人们迫切希望自然界的某种食物可以同时满足果腹与治病的双重需求。存在于小说里的食疗神话在《神雕侠侣》中，小龙女身中「冰魄神针」剧毒，任是神丹妙药也已无济于事。然而，无药可医不代表病无可治，让小龙女重获新生的，就是人们喜闻乐见的「食疗」：在断肠崖下的深谷里，她长期进食「玉蜂蜂蜜」和「寒潭白鱼」这两种好吃又「解毒」的美食，最后居然完全康复了。在这里，通过「吃」能战胜了绝症，这真是仅仅存在于虚构小说中的美好愿望。我本身是内分泌科医生，糖尿病领域还是熟悉的，以「吃苦瓜降糖」为例，和大家讨论类似「食疗」观点是如何不靠谱的。吃苦瓜是不是下一个食疗神话从营养成分来看，每 100 g 苦瓜含水分 93.4 g、碳水化合物 3.5 g、蛋白质 1 g、脂肪 0.1 g、膳食纤维 1.4 g，以及钠、钙、铁等微量元素和多种维生素，其中维生素 B1、维生素 C 的含量居瓜果类前列。评价一种食物是否适合糖尿病患者，最常用的指标是升糖指数（GI）。苦瓜是典型的「低 GI 食物」，GI 值仅为 24，与樱桃（22）、黄瓜（23）、木瓜（30）等接近，远低于胡萝卜（71）、南瓜（75）等食物，也就是，苦瓜对血糖影响甚微。简单来讲：苦瓜中水份多、碳水化合物少，升糖指数低，还含有人体所必需的膳食纤维、多种维生素和微量元素，是糖尿病患者的理想食物。然而，这也是许多蔬菜的共性，苦瓜在这些方面并不比丝瓜、冬瓜、黄瓜、木瓜等瓜类出色。吃苦瓜治糖尿病的谣言从何而来从上世纪 80 年代开始，就不断有研究发现，苦瓜汁液提取物中含有三萜类、甾类、苷类和多肽等多种降糖活性成分。其中，多肽类物质的结构与胰岛素相似，能模拟胰岛素的生理作用，被称作「植物胰岛素」。研究者将这些提取到的多肽物质注射到糖尿病小鼠皮下，发现小鼠血糖出现了一定程度的降低。很有可能这些研究结果传到老百姓口中就变成了「吃苦瓜可治愈糖尿病」。直接吃苦瓜不能达到降糖作用「植物胰岛素」「纯天然」「无化合」，听上去很美，可惜离落到实处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从苦瓜汁液中提取降糖活性成分是个复杂的工程。经典的实验室提取过程包括：有机醇提取、丙酮沉淀、沉淀物水稀释、透析收集上清液、盐析、离子交换层析和纯化等。而我们在厨房里，靠红烧、干煸，或是凉拌，即使苦瓜中真的含有这些有效物质，亦是无法有效提取这些物质的。又如苦瓜中的「植物胰岛素」，少数实验证明这是有降糖效果的多肽类提取物，其使用方式与「胰岛素」类似。但它们都是通过皮下注射、腹腔注射等方式发挥降糖作用，而不能直接口服给药，否则会被胃肠道的消化酶分解。这与胰岛素不能口服、需要皮下注射是一个道理。这也提示我们：靠「吃」，是无法发挥苦瓜「植物胰岛素」的降糖作用。2007 年，美国著名的《临床流行病学杂志》刊登了一篇研究性论文。在这项研究中，受试糖尿病患者每次用餐时口服一粒含有苦瓜提取物的胶囊，试验持续 3 个月，最后的结果表明，口服苦瓜提取物的糖尿病患者血糖水平与对照组相比没有任何差别。实践证明，靠「苦瓜」治疗糖尿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何正确看待「苦瓜」的降糖作用对于这个问题，我们或许可以从「艾塞那肽」的故事中得到启示。上世纪 90 年代，科学家从墨西哥巨蜥蜴的唾液中分离得到一种多肽类物质：艾塞那肽，发现它能够模拟人胰高血糖素样肽-1（GLP-1）的作用，通过调节胰岛素、胰高糖素的分泌维持血糖正常。经过近二十年的漫长研究、经历无数次动物和人体试验，艾塞那肽终于从蜥蜴的唾液里走进了医生的处方。如今，艾塞那肽已经成为降糖药物大家庭中的正式成员，越来越多的糖尿病患者在接受该药治疗。同样，苦瓜中含有「降糖活性成分」，这是一种科学现象，值得深入研究。但在结论未明的当下，没必要为了降糖食用过多的苦瓜，就像我们不会因为艾塞那肽可以降糖而直接食用蜥蜴或者蜥蜴的唾液；也更不能因为相信「苦瓜降糖」而耽误了病情。说到这，有些人也许因此而失望，把希望又转向秋葵、南瓜、果核煮水，因为很多帖子都这样告诉大家，「糖尿病被它攻克了，速转！」。然而，别信！正确服药和运动才是靠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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